Saturday, March 5, 2011

夜空

画展上人山人海,有来自各国的嘉宾,也有本地的平民百姓。挂在墙面的画被暗黄色的灯光照耀着,在各自的角落静静地被欣赏。

有的画前站着赞叹不已的人群;有的画形单影只,只有仅仅路过的观赏。

偏偏有一幅画,画里只有单调的夜空,和出奇明亮的星光点缀,却有一位从早上站到现在沉默的男人。

良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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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多久以前,校园后方开满了一整片的杏花。

而本故事的男主角,蹲在其中一棵杏树下,手臂上的鲜血好似不是自己的。他自嘲地笑了笑。这种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阴影。

再抄起小刀,在另一个手臂上又划了一道。瞬间传来的痛楚又使他神智更清明了些。思绪又回到几天前,爸爸请来的专科医生第二十三次来探访他的时候。

“药有吃吗?”张医生示意他躺下。

“有。”反正吃了也不会有效果。

“权阳,闭上眼睛。”

等到自己昏昏欲睡时,张医生便开始对他进行一连串的心理催眠。他很厉害,有时候自己醒后都不记得他说过什么、做过什么,任由他麻醉自己,将心事和盘托出。

这次很特别,权阳发了一个梦,那似乎是由童年的记忆零零碎碎并凑起来的。

梦境像老旧的电影画面一样模糊的放映,他仿佛回到六岁,仍然还没离开幼儿时期的那一年。是这样的,由于他心不在焉地走着,却没注意到前面有人。碰的一声,那人就被推倒在地了,膝盖都磨破了皮。

定情一看,是一个比他更小的男孩,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这样而眼泪汪汪,反而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神望着自己。

画面又转了地方,正是幼儿园的秋千旁。很巧合的,他们因为当时的意外成了好朋友,也是他唯一的朋友。

权阳正要走到秋千板上一屁股坐下,却被一声喝住了。

“不要!”好朋友连忙拉开他到另一旁去,说真的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
“为什么?“权阳嘟起嘴巴甩开好朋友的手。

“上面有人。”

“啊?“他放眼望去。

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啊。

“哪里?“权阳比手划脚夸张地证明给他看。

“有就有!你不要去!”

“你真的很像女孩子。”他有点不满意被阻止的感觉,继续用挑畔的语气说:“我就是要坐!”

“我真的很像男孩子吗?”对方明明是在笑。

“啊?”

他装过身子贼兮兮地窃笑着。整个画面像毛玻璃一般,由朦胧转为黑暗。没等他反应过来,光纤立刻进入眼球,刺痛他的视觉神经。张医生笑泠泠的脸出现在躺椅旁。

梦境结束。有点草草了事的意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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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校举办越野赛跑的那天,权阳带着绷带缠绕的双臂和一身的运动服来到起跑点的人群里。男男女女都各自热身,要不然就是高声谈话。

大家看到权阳的出现,都本能的避开他。然而这正是他想要的。

啸声响起,比赛开始。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奋力拔足向前跑,期盼能第一个到达终点。权阳只是单调地前进,一边忍受来自身边的人异样的眼光。

压力失真的会销毁一个人的意志。他的胸口感觉到沉重的负担,犹如钢铁猛击,心跳声一次比一次快,一次比一次危险。大概跑了三公里,权阳因为体力全消,手臂上的伤口竟开始隐隐作痛。

他笑了,这不是他要的吗?

疯狂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下一秒的昏眩里。他把全身的力气灌注在手掌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,大口大口的喘气。

同学?你还好吗?“

权阳没有抬头,因为他知道那肯定是个女生,声似系铃,轻巧但平稳。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声音,权阳有一种想看清她庐山真面目的冲动。

同样一身运动装,这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,没有半点笑容。

当时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,更别期望回答她的问题,手臂很痛,双脚已经没了知觉,很快的,连权剩的呼吸也即将失去。不曾这般运动的文科生,恍惚地倒了下去。

等到恢复呼吸权利的那一刻,是在学校的保健室里。

就算一个人的身体失去所有知觉,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浪费力气的事情时,灵魂是比什么时候都敏感的。他肯定。

他马上掏出手机查看时间,却收到一封短讯。

“想要感谢我的话,就于今晚校舍后面的草地上见面吧。”

果然是他,他倒想知道她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自己扛回来。而且之后还提出了见面报恩的要求,真是古怪又神秘兮兮的人。

走出保健室,耳边随风飘过一声似有似无的窃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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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半夜的在这里赴约确实不是很正确,也很可怕。

但他还是去了,说不定能揭穿她的某个阴险计谋,总比一夜无眠来的有意义。权阳远远就看见她躺在干燥的草地上,闭目小休。

“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?有何用意?”蚊虫不仅多,树根与泥土相连接的气味更是令他难受。第一句话就显得很不友善。

“躺下就是。”

她的声音有一种能令人信服的蛊惑力。他乖乖地照做。他们就这样,面向天空发呆,谁都没有开口打破寂静,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默,沉默久了就会尴尬。权阳多次翻找着话题,想了许久还是把话咽下。

夜空的群星,相互闪耀,好似说着一个古老的神话。仔细听,它们在唱歌。

不,是她在唱歌,喉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。

这一哼,流星划过夜空,所有的闪耀都被那一眨眼夺去了风采。

“不许愿?”

“没有必要吧?”他很老实地回答。

“也对。许愿,只不过是让流星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,刷过心底,然后消失。”

“那我许愿好了,请告诉我为什么叫我来。”

很破天荒的,这个女孩听了之后低声窃笑。

窃笑?

“报上名来。”真的,熟悉感越来越强烈,他一定是见过她的。

“月儿弯弯,心都被它勾去了……本人月儿也。”

“哪一系的?”

她好像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这样问,缓缓地说道:“心理科系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学校的人都老爱以那个人就读的科系来决定他或她的人格。比如说,理科的,就是手不离书的;商科的,大多数挺狡猾。但那只是权阳的想法。她有这样的反应,他心里乐滋滋的,好像刚好截中对方的痛处。

“你个文科,都没看你有什么出息。”她。

“什么!?”

话题的开始决定了以后的每一晚,当觉得无趣或无眠时,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那个地方,渐渐演变成每晚必到的习惯。而且每一次都会遇见正在发呆的月儿——眼神空旷,肢体僵硬地躺着。

唯一的,好朋友?

他不知道,上天让他的生活中有了温柔调味,并没有打算给他一个美好的结局。流星虽美,一闪即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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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他们只是纯友谊,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那种。

说起来月儿的本事可不是平凡的精通。她能对权阳的私事一清二楚,感觉像是赤裸裸地被盯着。

“拜托,我是心理天才好不好?而且你也很好懂。”

“当月儿把权阳爸爸和他第二个妈妈的事一字不漏陈述出来,权阳用看魔鬼专用的眼神看她的时候,她说的话。

能被盯着也不错,那表明了世界上还是有了解他的人。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轻松了不少,心底的阴影云飘雾散。

“什么?你真把我当男孩啦?那时候我只不过头发短了点不爱穿裙子罢了,就被封上了这个罪名……”这是第六十二次见面时的主题。果真,他到现在只有一个朋友而不是两个。

夜晚的气味已经不像以前般令人厌恶。

“对啊,当时就我们俩,看见隔壁女孩儿们玩新娘嫁娶的游戏,我们竟跟着,真是有够呆了我们。”

“你个子小,所以就你当新娘啊……男孩子!”

“我是货真价实的妙龄少女啊!”一记拳头在第七十三次见面时敲在权阳的后脑。痛楚转为瞬间的快乐。他不明白。

快乐这个名词并不是权阳的人生标签。他本身就是一个学会破碎的玻璃瓶。不知道为什么,空瓶子被一颗一颗的星星渐渐填满。

是谁放的星星?

渐渐地,他也学会窃笑。

九把刀说过,现实不需要顾及到它的“可能性”,所以往往比故事更不可思议,更不被信服。如有能让人信服的现实,就不叫现实了。

权阳来不及考虑到底是不是纯友谊的问题,故事就发生了莫名其妙的转角。

某晚他像往常一样到草原上去,树木看起来黑压压的,树枝张牙虎爪地向四面八方伸展。

却迟迟不见她的影子。

他等了一夜,躺了一夜,想了一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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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见了。

这个问题让权阳很是懊恼。至于懊恼着什么就不知道。

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在手臂上划个口子发泄情绪,干脆一并塞进他的小说里,也许这样的巨大改变是好的,老师们看了他的文章后给了满分的评语,说写作是抒发感情最好的管道,也可以调整平日的性情,双管齐下,无益不得。

的确,在没有人可以当你的倾听着,一笔一纸将是最好的选择对象。权阳都习惯将它们玩弄于十指之间。

今天写啊写的,一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。那是他小时候在河边徘徊时救了一只小猫。那只猫的毛发湿透,却闪着漂亮的金黄色。小河很浅,它只是被水草勾住了脚,动弹不得。妈妈提醒过做人要有爱心,于是他便帮了它一把。

好心没好报,世人都那么说。

做了一件好事后,五岁的权阳就要接受母亲去世的打击,还要面对父亲带回来的第二个妈妈。

很反常的,权阳笑了。他把这个小小的部分也穿插进文字之间。一笔一划,为生命留下遗迹。

许久之后,他给张医生打电话,报告他的成绩快是班上第一了,也顺道通知他以后不需要再来。

“是吗?以后我也要继续加油买你的书看。”

“书啊……那是大老远以后的事。看我写得快还是你看得快!”

“一言为定!”

唯一不变的是,夜深人静的时候,权阳像以前一样,来到夜空下。夸张的是,他带来手电筒,纸,和笔。

想到什么,就写什么。没有特定的题目。。

再看看身旁的草地,似乎还有上一个人的体温残留在上。

大梦初醒一般,心底那根刺瞬间被抚平。终于,最后还是让他看见了一封未拆阅的信轻巧的摆在上面。

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,把它拆开。

权阳:

我这便去了。

还记得那只小猫吗?它已经偿完你曾施予的恩惠。它要你恢复活下去的勇气。没错,它知道你一切所有的事情,让你回归以前的无暇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。它也在你脑海中读取一件关于到到底是不是纯友谊的事情。

友达以上,恋人未满。很矛盾是吧?下一世见面的时候就请你解决这个问题,不遵守诺言的人就要穿裙当新娘。

月儿

史上最强的心理医生非你莫属了

信纸已经被泪水浸湿。

从此,他再也没有回到那个草原。

出书后,他赚了人生第一桶金,便买了个钻戒,希望不遵守诺言的是她。后来他才知道,学校根本没有心理学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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哎,画展的人潮已经褪去,身为这里的保安,他很负责任地关上一部分的灯光。走到一个角落,却看见还有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幅不起眼的画前,像玉雕出来的人像。

“先生?”他试探性地呼唤他,对方缓缓转过头来,以迅速不及掩耳的速度擦掉眼角的眼泪。

“对不起,我这就回去。”对方笑笑。

望着男人疾步走向大门的背影,充满了艺术家应有的气息。

他发现,这个看起来很像艺术家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条项链,尾端吊挂着一枚钻戒,光线像极了那幅画里的星星。

后来,保安先生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男人的照片,果然是个文学家。最卖座的一本书已破了近一亿本的销量。

他将它取名为——《夜空》

1 comment:

  1. 这个时期的小孩,总是对爱情充满了期待和幻想呀.. :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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